秋天的风一阵阵吹过,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维也纳的秋天,枯黄的梧桐落叶布满街道。明台身穿咖啡色大衣,高挺鼻梁上架着古板严谨的黑框眼镜,宛若一名学者又像是一座行走的雕像。岁月的流逝几乎在明台脸上找不到任何痕迹,明台有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希望自己可以老的快一点。
微凉的指腹滑过眼角,这里要是添上些皱纹就好了,咧了咧嘴角露出灿白的牙齿,这里要是开始松动就好了。
明台一直这样想着,一个人过了一年又一年。
明台的公寓简单干净,一点都不像一个单身男人的住处。冰箱里没有成箱的啤酒伏特加威士忌,抽屉里也没有一盒盒香烟雪茄,果盘上是适合时节的新鲜水果,甚至厨房里还炖着一锅当归鸡汤,法国的秋太冷,明台觉得有时候无论壁炉里的火烧的多么旺多么暖,每到这个季节,他仿佛都能感觉秋日细细麻麻的冷意从空气中袭来钻进骨缝,他无处可逃,可惜,他也不想逃。
身体能感受到寒冷,是证明自己还活着的依据。
多好。
准点的晚餐时间,明台穿着咖啡色的毛线家居服安安静静坐在餐桌上喝汤,瓷碗里的鸡汤油星点点,还有几颗青菜点缀。远在中国的明楼要是知道自己的弟弟如今生长成一个养生专家一定会诧异万分。毕竟他这个小弟,向来是不惜命的。一点不剩的将鸡汤喝完,现在的明台没有了丝毫富家少爷的做派,倒也不是因为手里紧张。明家在抗战胜利之后因转移资金到台湾逃过一劫,明诚继续发展明氏产业,声望虽不抵当年,让全家宠着的小少爷在法国买几套别墅活的潇洒却是十分简单的事情。现在的明台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浪费,按时定量的餐点,多一分多余,少一分太少,这样就很好。
养身,可以让自己活的久一些。
多好。
明台的书桌抽屉里是一排排钢笔,有价值连城的Mont Blanc、Parker、Waterman,也有他在二手市场淘来的旧货。看的上眼,明台就会买回来收着,起初是一个月一支,后来实在装不下了,他便改成了一年买一只。其实明台现在用的到钢笔的地方很少,他几乎不需要写字不需要工作,但是他想着多买几只钢笔,能留下些熟悉的风骨,甚至他觉得自己可以幻想出熟悉的温度。
明台记着王天风的字迹,刚硬又不失清秀。
明台学不来这种字迹,索性渐渐的也不去模仿练习。
明台想,不管是自己又或者是谁,就算写出一摸一样的字迹,笔墨也染不上王天风的气息,染不上王天风的味道。
是啊,王天风。
明台好像很久没有想起王天风。
“我怎么忘记了,老师他,是被我一刀毕命的。”明台反复的回忆,顺手给自己剥了一个橘子,刚上市的橘子,橘瓣甜到舌头发苦。明台却觉得酸涩极了,酸的脸颊沾上了橘子汁。
明台用手指擦干净脸,像在军校时舔了舔指腹,有点咸,不好吃。但是明台还是吃完了手上剥好的橘子,今天的维c,是要补的。
明台大衣内侧口袋里用丝绸包裹的手表已经有些残破,无法工作。明台却没有拿去修理,只是本分的把这块表收好,放在和自己躯体最近的位置。有时他甚至希望肌肤与表面紧紧相贴,变成一体。
明台带着这块表,走过了维也纳的每一寸土地,时不时去听歌剧,时不时去公园里喂白鸽,时不时去寻找各式餐馆品尝菜肴。
他总是带着这块表。
明台记忆力很好,他清楚的记着,他的老师王天风,没有来过维也纳。他没办法带着他的老师来维也纳。叛徒王天风死后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唯一的遗物,便是这块表。当然,除了明台脑海中密密麻麻的记忆,盘旋缠绕,真切的让他感觉到温暖。
明台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他的老师王天风用命换来的。他要好好保护自己,长命百岁,才能让王天风牺牲的有价值。于是明台开始一板一眼的养生,保养自己。
行走的雕塑,而雕塑是没有灵魂的。
明台知道,自己过的好,才能实现他的爱人王天风的心愿,所以,他一定要好好的生活。活出两个人的记忆,活的长长久久,在将死之时,才能笑着去见王天风,去找他这辈子唯一的爱人。
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一句话就走。
你对我的爱,是舍弃你自己保全我。
我能回报你对我的爱,就是好好的活着,因为我知道,你想让我好好活着。
有的人穷尽一生都说不出口那一句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不爱,而是爱对他们太沉重,爱代表着可以付出一切,哪怕生命。
我无法用言语倾吐出我对你的爱,如鲠在喉。
所以我把我的命给你。
明台,这就是我的爱。